夢土上

　　「快去刷牙！」她笑著臉命令他。
　　
　　他嘴裡彷彿被丟入兩三顆方糖，除了螞蟻會愛上他以外，大概只剩她。在即將關燈睡覺前，他走進浴室把門輕輕闔上，處在單獨燈光下，瞧著插在架上的牙刷，白色四條均勻尚未開花的刷毛，距離上次弄濕它，也過了一個月。他其實不太懂，晚上睡覺那麼長時間沒有要做甚麼，為何要刷牙？他只知道等等要與自己心愛的女人接吻，他必須這麼做，像一種儀式，洗盡身心靈般救贖，僅自己最親密的人才能得到神聖光輝似的潔白。

　　接著凝望一會自己的臉，眼神中流露出上一次相見，在床上整個過程記憶。他右手摸過下巴，平時夜裡只有這裡最蠢蠢欲動，鬍渣刷在手心，聲音傳到耳裡才回過神。鬍子略長出一點點，黑黑的像芝麻，有點柔軟的粗糙，不過有其他地方比這裡更硬。牙刷終於再度出鞘，誰能拔出就能當國王般的光榮，所有百姓信服一張嘴下，宣告詔書，最後戳上舌尖的印，而後安然睡去。

　　後來他們分手了。他認為不會再有任何甜事可以讓他蛀牙，那偶爾形式，每當一刷就會流血，牙齦不堪一擊像是他們不成熟的愛情，血淋淋充滿口腔，心臟收縮一陣疼痛。有天真的牙痛，痛到深處無法自拔，難眠的夜，再走進浴室，想刷掉痛楚。他擠出牙膏，一截小指大小如白皚皚的雪，靠上整齊刷毛，其實他一輩子只愛她一個人，但不知怎樣的原因，當下選擇斷然割去關係，像牙刷遭遺棄，不再需要牙膏，一管不再為他人擠出的顏色，依舊胖胖顯些皺褶，靜謐躺於梳妝台上摀住鼻口哈出一道思念，想著歲月吧。

我終於傳出Line給她。
手機在手上開始抖著，震央晃到整個桌子的人都有所感受。沒有發現所有人已緊盯著我，更甚者是睜目瞪著這位擾亂圖書館安寧的人士。只瞧著手機銀幕，手指不停來回戳碰，巴不得戳進對方心裡。時間在臉上皺起焦慮，也逐漸奏起不規律的呼吸，手機拿起又放下，死命想擺脫不穩，忘了指揮是誰，旋律扭曲了心情。「叮咚」響徹整間密閉空間，落下了眼淚，淚珠在銀白幕中閃爍。淚水來不及蒸發，拿起袖口當手帕擦拭，像傾倒的臉盆，收不回的情緒。起來身，我知道沒人敢注視，椅子沒發出任何聲響，輕輕靠上，很靜的離開。
已讀，終究成為歷史，沒了下一個新時間。

　　妳離開了，離開我的生活圈。分手至今已五年，聽說妳學會了抽菸，變得和以前不一樣，也許是因為他。我們再也沒見過面，妳換了號碼，在現實中，我所了解的妳，只剩下空號。

　　有一天，我夢見了妳，是五年前的妳。醒了，點燃一根菸，白霧瀰漫尋不到妳的身影。一顆安眠藥；我們牽了幾分鐘的手，妳怎麼就離我遠去？我醒了。兩顆安眠藥；我們走在第一次約會的海邊，抱著妳，卻突然變成無實的枕頭；我醒了。三顆安眠藥已無法入睡，接吞十多顆，幾乎忘了飢餓；我們又相見了，這一次熱吻了妳，和那次一樣，直到我們彼此都睡了才結束。我似乎沒有再醒，在大海裡吐著白沫，水壓使我難受，妳還在嗎？來不及吻別，眼淚多到睜不開雙眼，好想再和妳在一起。拜託，這不是夢。